记者〡宋 莹
编辑〡周晓南
审核〡刘剑钊
图片〡视觉中国
“生了孩子，谁来带？”这句“灵魂拷问”，成为摆在很多年轻夫妇面前的一大难题。
不久前，在广州工作的一位宝妈就因为家中无人带娃而选择把不到2岁的孩子送到托育机构。在她看来，相比起把孩子交给父母，托育机构能提供更专业的服务，价格也比请月嫂要便宜。“大人做不到高质量陪伴，我觉得去托班是不错的选择。”
像这位宝妈一样有育儿需求的家庭不在少数。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的数据，2022年，我国0至3岁婴幼儿约3200万，其中约1/3婴幼儿家庭有比较强烈的托育服务需求。而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一线城市有入托需求的家庭超2/3。
一个硬币总有两面，宝妈何叶在安徽安庆前期投入200多万开设的托育机构，却遇到一个窘况，9名老师来照顾7个孩子，“压力山大”，广东网络广播电视台记者调查发现，仍处于起步阶段的托育行业普遍面临 “需求热，市场冷”的情况，市场需求尚待时日释放。
01
托育机构数量增3倍
成为宝妈创业新赛道
日前，记者来到林少慧开在广州市某小区的托育点。推开房门，映入眼帘的是粉蓝相间的地毯，一排排摆满玩具的置物架，以及圆钝没有棱角的木制桌椅。按照机构的膳食日程安排，8名孩子正在老师的陪伴下吃水果。
这是林少慧开在小区一楼的家庭托育点，面积仅110平方米，功能却五脏俱全。由于小区托育需求旺盛，开了这家托育点后，林少慧在楼上又开设了分店。目前，两个园点加在一起共托有29个孩子。
在托育创业前，林少慧曾在广州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工作了多年。那时，刚成为新手妈妈的林少慧急需找到一家靠谱的托育机构，但市面上的托育园却无法满足她的需求，“要么是离家远，开车得一个小时；要么是价格贵，快要到上万了”。
2017年，出于陪伴孩子的考虑，正值职业上升期的林少慧决定辞职自己开办一个托育园，并将园点设在了位于27楼的家中。目前，林少慧创建的托育品牌“FAMIC放我家”通过直营或加盟的方式，已经在全国拥有80多家门店。
FAMIC放我家位于广州某小区内的托育点，客厅被有序规划为多个活动区域。（图/记者宋莹）
在安徽安庆经营着一家托育机构的何叶和林少慧一样，最初关注到这个行业，也是出于自身的育儿需求。
2019年，何叶在安庆创办了一家托育机构。她租下一间店面，想着孩子们活动区域要多大，户外面积要多少，何叶尽自己努力配备了最好的设施。“我们也是目前这个城市唯一一家有户外面积的托育园”。同一年，何叶拿到托育备案，成为当地首个获得备案的托育机构。
何叶、林少慧创业的这几年，也是托育行业从起步到快速发展的几年。据国家卫健委托育机构信息公示平台数据显示，截止2022年底，我国已完成备案的托育机构数量21696个，较2021年的7486个，增加数量近3倍，同比增长190%。
但行业迎来快速发展的同时，存在的问题也逐渐凸显。再加上疫情叠加，许多民营园因入不敷出纷纷倒闭。
02
资金投入大、产出少
托育机构面临“三难”
最近，何叶也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手里的店面关停。经营至今，除去兼顾家庭与工作带给她的疲惫外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托育园始终难达到稳定的盈利。
为了开设托育园，何叶前期投入了200万元资金。她租下一间830平米的场地，按照规范文件标准对园区进行了装修，并配备了12名教师。由于是品牌加盟，何叶还一次性支付给了品牌方28万元加盟费。
但与高昂成本相对应的，却是并不算可观的入托率。何叶的托育机构一共备案有75个托位，但招生顶峰时也只招到45个孩子，复购率只有60%不到。早期何叶的园区还配有12名教师，后期碍于成本压力不得已缩减到了9人，但每年的收支也只能维持平衡。
托育行业主要服务0-3岁的婴幼儿群体，兼具教育业和服务业的属性，因此对场地和师资都有较高要求，这也是导致托育机构的成本和价格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。而除了成本带来的压力外，生源不稳定也是托育园面临的一大痛点。
根据现有数据，虽然我国超三成的家庭有托育服务需求，但我国3岁以下婴幼儿实际入托率仅达6%，远低于OECD（经合组织）成员国35%的平均入托率。且需求主要集中在一线城市。“当地的需求体量只有这么大”，何叶无奈说道。
何叶还提到，其实相当一部分家长将托育园看作是幼儿园的“过渡”，9月开学前会把孩子送过来，目的是“提前适应一下集体生活”。因此，上半年也是托育行业公认的招生旺季。
但这样的招生高峰只能持续几个月，一旦高峰期过了，孩子的数量就会骤降。何叶还记得，收托人数最少的时候，园区里的9位老师要一起照护7个孩子。
而当孩子不再继续入托，伴随而来的还有退费问题。“托育收费不像幼儿园是一次性的，比方说我报名报了3个月，我只上一个月不上了，那么一下子两个月我还得退给你。”在疫情期间，何叶曾一次性退还过12万元的托育费用。
FAMIC放我家创始人林少慧也坦言，受教培行业的影响，整个托育行业一直以来也是预收款的习惯，但预付款从财务逻辑上看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，它会造成“现金很多”的假象。 “我们也吃了这个亏，到后来就调整为一个月、三个月交费。”
成本难降、生源难测、好的经营方式难觅，是托育机构普遍面临的“三难”。
何叶告诉记者，在她的托育园完成备案后，当地还有好几家托育园也依次拿到了备案，”最顶峰的时候备案了14家”。如今再看，这些园点中还在招生的只有6家，有4家已经关闭，剩下4家也在准备关闭的状态。
图/视觉中国
03
家庭托育另辟蹊径
行业发展仍待规范
不同于托育机构的高投入，一种适合多数人创业的托育模式也在悄悄兴起。打开社交平台搜索“宝妈创业”“托育创业”，许多关于家庭托育园的帖子便会映入眼帘。
家庭托育，一般是利用住宅以邻里互助的方式对婴幼儿进行照护的托育模式。家庭托育园通常规模较小，收托人数较少。因此，创办一个家庭托育园往往意味着不需太高的成本投入，也因此成为许多创业者的首选。
最近，在长沙经营一家托管班的王睿正考虑增设托育方面的业务。在王睿看来，随着双职工家庭占比提升，越来越多的家庭表现出对托育的强烈需求，而“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商机”。因此，他把目标锁定在了规模更小、投入更少的家庭托育模式上。
2022年4月，从事幼教行业已经10年的林静决定在自己租住的小区开办一个家庭托育点。当时，林静经常可以刷到关于支持创办家庭托育的推文和帖子，了解到开园条件宽松，办证方便，于是她租下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，开始筹备开园的各种事项。
但到真正去走流程的时候，林静发现还是困难重重。“因为我这个小区不是商住两用，它是办不了证的，需要得到一整栋楼业主的房产证复印件及他们的签字，但这根本就是做不到。”
林少慧是家庭托育较早的入行者。2017年，她在广州创办了第一个家庭托育点，早期也经历过因没有营业执照而只能”悄悄干”的过程。为此，她也多次和相关部门及业内人士沟通，尝试推动家庭托育点的合规化。
2021年12月，山东省公布了省级家庭托育试点县（市、区）名单，包括济南高新区、青岛城阳区、烟台市芝罘区、淄博市桓台县等13个试点，旨在探索家庭托育管理和服务模式，总结一批可复制推广的经验做法。
此前，林少慧就已在山东开设了多个园点，相关政策公布后林少慧积极推动园点备案。2022年6月21日，在林少慧的努力下，坐落于烟台市芝罘区的“FAMIC放我家柏林春天园”拿到了备案回执，也成为全国首个拥有备案的家庭托育点。
FAMIC放我家获得家庭托育备案的园区（图/网络）
但各地政策并非都如山东一样利好，目前大部分地区关于家庭托育的政策依然不够明朗，也导致许多创业者和投资人对“怎么做”抱持犹疑态度，始终不敢放手去做。
新规的出现似乎让从业者看到了一线光亮。2023年3月，国家卫健委发布了《家庭托育点管理办法（试行）（征求意见稿）》，对收托人数、师生配比以及如何备案等做出了规定和要求，意味着长期处于灰色地带的家庭托育正尝试走向规范化发展的道路。
但（征求意见稿）明确“收托人数不应超过5人”，“ 每一名照护人员最多看护3名婴幼儿”，引发业内关于这一模式能否盈利的讨论。
面对这一“难题”，林少慧的第一反应是先行先试。政策发布后，林少慧立刻在广州某小区的14楼开办了一个5人托试点，把目光瞄向中高端消费群体，并招收小月龄宝宝，主打“专”“精”的托育服务。希望能通过经营创新，形成一套可复制、可推广的家庭托育模式。“实践完以后我们觉得可行，我们就会推广出去，让更多的人少走这些弯路。”
对此，王睿也向记者表示，现阶段家庭托育缺乏行业标准，另外政策也不明晰，如果行业规范能落实，大家就能更加大胆去做。而林静在接受采访时也向记者表示，她所在的小区有许多需要高性价比托育服务的家庭，如果能实现备案，会给从业者和送托家庭都带来极大的便利。
对此，托育星球创始人齐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特别提到，在推进家庭托育点合规化的过程中，要特别关注住改商的扰民问题和监管问题。尤其是家庭托育点通常都“隐藏”在居民楼内，如果没有一个透明化、科学化的监管方式，盲目推进只会出现越来越多的“黑色地带”。
在他看来，家庭托育点的规范化也不需操之过急，大家目前都属于摸索学习的阶段，不如多给点时间，让子弹飞一会，“这个东西只会越来越明朗和清晰”。
图/视觉中国
04
托育品牌市场仍是“蓝海”
未来靠品质竞争汰弱留强
围绕托育行业发展前景，记者采访了多位业内人士。在他们看来，目前托育行业正处于起步阶段，行业的增量尚存。随着我国托育服务体系日趋完善，行业前景依然乐观。
艾媒咨询CEO张毅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，从需求上来看，虽然人口出生率在下降，但大家对育儿的要求越来愈高，反观市场上托育机构的比例较低，行业依然存在增量空间。
《托幼瞭望》总编潘伟涛也提到，目前托育服务受众依然是小部分群体，还未真正普及到像幼儿园一样被所有人接受。未来随着入托率提升，行业也会迎来自然的增长。
2021年，“十四五”规划纲要明确每千人口拥有3岁以下婴幼儿托位数，要从2020年的1.8个提升至2025年的4.5个。为让更多家庭“幼有所托”，过去三年，国家大力发展普惠托育，下达中央预算内投资20亿元，带动地方政府和社会投资超过50亿元，累计新增托位20万个。
“在这样的大政策背景下，民营托育机构其实大有可为。但不管怎么‘为’，最重要的是把握好品质。”张毅说道。潘伟涛也持同样的观点，他提到，民营机构要想降低成本，不能用牺牲品质的方法来实现。
张毅还提到，民办托育机构要想脱颖而出，还要“多元化发展，满足不同的托育需求”，走出一条差异化赛道。此外，要想让家长信任托育机构，还需增强托育的品牌力。就目前来说，“市场还是缺乏让家长放心的托育品牌”。
林少慧提到，“国家做公建，民营做普惠，一定是补充普罗大众所需要的服务。那我们的机会就是往往‘小而美’‘ 小而精’的方向去走。”在林少慧看来，满足不同人群的多样化需求，整个行业的生态才会更健康。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王睿、林静为化名）
